沒風格就是我的風格~

想牽妳的手 阿嬤的三輪車，慢慢跑
圖／可樂王  
  
 
【文／明云】

我很久沒有陪阿嬤出遊了。從小，父母因失和，把我丟給阿嬤後，就不知去向。阿嬤靠撿破爛為生，獨自把我撫養長大，把我養到上高中。後來，我開始半工半讀，一直到近幾年阿嬤年紀大了，我也有能力反過來照顧阿嬤，才開始帶她過著遊山玩水的日子。

三輪車等我放學
我低下頭快步走

小時候不懂事，我曾為阿嬤是拾荒婦人的身分，而感到可恥。那時候，同學只要有酷又炫的東西，都會拿到學校獻寶，而且上下學又有父母開車來接送，我卻什麼都沒有。每次放學時間，一輛輛進口轎車，閃閃發亮的停在校門等候，另一邊，則有一輛刺眼的回收三輪車，躲在卑微的角落，那是我的阿嬤來接我。

每到這個時候，我都覺得顏面無光，然後尷尬的低下頭快步走，阿嬤就騎著三輪車，識趣的在後面跟隨。碰到學校開母姊會，也是我提心吊膽的時候，因為阿嬤一定來。雖然她會刻意穿著體面赴會，但一臉布袋戲濃妝，就是跟其他的媽媽格格不入。

我從不告訴同學我的家在哪裡，因為我家門口，有堆不完的回收與破舊。一次又一次的，我氣憤我的阿嬤，因為她讓我在學校抬不起頭，雖然沒人明說，可是我總感覺大家都在背後瞧不起我。

她等我等得睡著
我不再覺得可恥

後來升上高中讀夜校，在半工半讀的生活中，我的眼界打開了，不再覺得阿嬤可恥，反而覺得她樸素的一生，是都市叢林的清流。她從不與人爭，總是帶著和氣的笑臉。過去，我對她的排擠，每每提起，阿嬤一定裝傻，笑著說：「噫有嗎？我怎不記得哩？」

耶誕節那天，我因省吃儉用，終於買了生平第一輛機車，手中也有些小錢，可以帶阿嬤去賣場買東西，不用再擠公車了。不過，這時候，阿嬤年紀也大了，行動不再靈活，我時常拉著她的手說：「阿嬤，不要再撿垃圾啦，我要養妳一輩子，帶妳出去兜兜風。」

她卻回答：「不行不行！人一定要多動動，不動，身體會老化，會變成廢人喔。」

學校畢業後，我努力工作，無非想多賺點錢，給阿嬤有個幸福的晚年。我每次回到家，只見黑暗的家，看到阿嬤在躺椅上，因看電視等我而等得睡著了，於是，我上前為她蓋上被子，在她臉頰上親一下。這是我忙了一天下來，唯一可對她表達的愛意。

她手背又粗又皺
我要帶她走呀走

近幾年，阿嬤經人介紹，有了宗教信仰，教會只要舉辦活動，我總力邀她參加，阿嬤嘴裡直說不要，會花錢，心裡卻想得很呢。

宜蘭朝聖遊那一次，我陪阿嬤去。那天雖然不斷下雨，前頭還有路段坍塌，不過阿嬤沒有因這些不好的現象而擾亂心情，始終帶著愉悅的笑容往窗外看，還遺憾同車人閉目養神，不懂得生活情趣。

我和阿嬤，將沿途景物盡收眼底。去程時，我們看海浪翻騰、白鳥翱翔；回程時，看青山泉湧，遊覽車一路把整座山快繞完了。阿嬤還說，這裡的人應該把水儲蓄起來，不要浪費，因為從山上流下來的水很乾淨。

我喜歡摸阿嬤粗又皺的手背，那是她辛苦一生換來的標記。看著那隻手，我想，阿嬤又有幾年的清福可享呢？這次的旅遊，讓我深知她多麼想出去走走啊，只是捨不得讓我花錢而已。之後，一有機會，我常牽起阿嬤的手，帶她出遊。我也發願，要帶她遊遍世界各地，因為我的阿嬤，是我生命的全部，今日不孝順更待何時呢？

【2006/05/19 聯合報】  ＠ http://udn.com